桎梏（十二）
沈九睡的不是很安稳，洛冰河替他盖好被子，便轻轻的掩上门，站在了门外。
外面雨小了不少，却还是透着一股寒意。
洛冰河负手站在门外，梦魔则化成了一股烟飘在他身旁，抚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。
“前辈，有时候，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。”洛冰河看着自己的手心，难得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。
梦魔笑了笑：“你至今不愿喊我师父是为何？”
洛冰河摇头：“前辈，我恨他，可我又舍不得他死。为何？”
梦魔说道：“那就要问你自己了，你现在房内的沈清秋，你希望的是那个你看见的沈清秋，还是你原本的那个师尊？”
洛冰河摇头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可是，若是能一直这样也很好。”
“但他眼好的那一日，这样的日子就会破灭的。”
洛冰河眼里满是迷茫，梦魔便想起了当初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洛冰河，即便在外面受尽排挤，受尽委屈，在梦境跟着他修炼的时候，始终不肯喊他一声师父，也始终坚信他那师尊是在磨砺他。虽然也会这样迷茫的看着他。
房内的沈九突然呜咽起来，蜷缩着身子，嘴里却不停的念叨着。
洛冰河闻声，立马打开房门，几步便到了床旁。沈九蜷缩着身子，额头上冒着细汗，身躯微微发抖，像是入了一段梦魇之中。
洛冰河蹙眉，看了眼梦魔。
梦魔摊摊手：“被魇住了。”
洛冰河看着沈九，问道：“被什么魇住了？”
梦魔笑了笑：“你如今的本事可不比我小，何不自己去看看？”
洛冰河摇头：“他的梦，我从来不屑于去看。”
梦魔冷笑一声：“随你。”
话一说完，梦魔便消失不见。
洛冰河坐在床旁，碰了碰沈九的手，沈九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紧了他的手，同时也惊醒过来。
随即松手。
沈九：“……”
洛冰河却握住了他要收回去的手，紧紧握着。沈九依旧蜷缩着身子，声音也还有一丝颤抖，只是他缓了缓，开口道：
“有事？”
见没反应，又说道：“无事便松开。”
洛冰河没有松开，在他手心写下：“梦魇”
沈九想收回自己的手，可是力气不够，挣扎了几下，没什么用，只好点头。
洛冰河未等他同意，便也合衣躺在他身旁，将蜷缩着身子的沈九拥入怀，不等沈九挣扎便在他手心写下：
“我抱着你”
“不会怕”
洛冰河写的很快，他甚至想直接说出口，可是，他一出声，他这师尊不同他拼个鱼死网破是不会罢休的。
沈九没有挣扎，梦魇的后劲还未散，他想要的也是这样的拥抱，就像那梦魇之中，会有秋海棠抱着他。
他没有拒绝，在这有力的怀里，心便没那么空了，似乎也踏实了不少。
沈九渐渐闭眼，渐渐入眠。
洛冰河看着沈九，虽然是合着被子抱着沈九，可是他还是有些不适应，他还从来没有和沈九这么亲密过，可让他放手，他也不愿意。
他笑了笑，将下巴抵着沈九的发顶，把人又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，紧了紧。轻声低喃一声：
“师尊。”
洛冰河有的时候会想，要不师尊就这样看不见该多好，可是，他依旧也记得，山下那一暼，师尊这薄凉的眼眸带着竹叶的葱绿就这样入了少年的心。
洛冰河微微闭眼，便进入了梦境，沈九的梦境。
一样枯瘦的人，穿的虽不说富丽堂皇，却也干净利落，发丝稍稍凌乱，紧闭着双唇，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。
洛冰河笑了笑，这有什么的，当初他连衣服都没这么干净过。他躲在这梦境中的沈九旁，此时的沈九不过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，瞧不见这个外来者。
窗外似乎有人经过，沈九便抬起了头，眼角似乎还有泪痕。等到脚步声越走越远，这才又低着头，蜷缩在角落里，撩开衣袖，洛冰河这才瞧见衣袖下爬满整个手臂的红痕盖着青痕渐渐发紫。
沈九没有多余的举动，只是给自己吹一吹，又将衣袖拉下，看着紧闭的窗户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窗户仅仅是纸糊的，却透不进光亮，沈九看着那窗户，手指却在地上写着什么，洛冰河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写着，很是不解。
“写这么多七做什么？”
“是什么特殊的符咒吗？”
沈九指尖画着，画着画着就轻声抱怨道：
“还不来找我，还不来找我。256天了。”
“算了，肯定在很努力的想办法了，我在等等，不会骗我的。”
“千万要安全啊，我不急的，不急的。”
洛冰河听着他嘀咕，心中暗想，谁？
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：“沈九，公子叫你，你快过去，麻利点！”
沈九愣了愣，又爬了起来，打开门，一阵光芒，晃的洛冰河也闭了闭眼，等他在睁开眼时，又换了个地方。洛冰河愣了愣。沈九？难不成喊的是沈清秋？他仔细想了想，他见到的师尊，从一开始就是沈清秋，而此时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，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叫沈清秋。
洛冰河抬了抬眉，嘴却勾了一丝笑：“沈九？这名字可没有沈清秋好听。”
洛冰河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，看着沈九给另一位少年磨墨，那名少年，洛冰河细想了想，他这师尊从前的身世他查过，身边的人虽然没怎么查过，不过秋剪罗和秋海棠他还是知道的，想必这人就是秋剪罗了。
洛冰河打量一番，暗想，倒也是干净利落，虽没有沈清秋好看，不过，在众人眼里也应是风度翩翩的。
此时秋剪罗皱着眉头，扫了沈九一眼，没说话，又低着头开始练字，沈九却微微手抖了一下，不过是一个轻微的动作，秋剪罗便直接把砚连带着墨水砸在沈九的头上：
“抖什么抖！字都被你抖差了！”
沈九只是闷哼一声，抹了抹额头，墨汁混着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，洛冰河一愣，怎么突然之间这秋剪罗就动手了？
沈九却习以为常，重新找来了一方砚，开始打磨，丝毫不去处理头上的伤口。秋剪罗嘴角勾笑，明明也算是清秀的脸此刻却笑的峥嵘。
秋剪罗勾起沈九的下巴，笑道：“求我原谅你啊！不然，我不介意在小妹回来前杀了你。”
沈九眼神慌乱，不带犹豫的便说出了洛冰河让他生不如死之时都未曾说过的二字：
“求你。”
洛冰河愣在原地，心中却似乎燃了把火直冲大脑，一掌便将捏着沈九下巴的秋剪罗劈了个粉碎。
梦境消失，现实中的沈九在洛冰河的怀里抽了一下，洛冰河便下意识的加了份力，拥的越紧。
梦境被毁，一片黑暗，洛冰河站在其中，似乎还是不能平息怒火。梦魔则冷笑一声：
“不是说不屑于进你这师尊的梦境么？”
“口是心非。”
梦魔就飘在离洛冰河的不远处，而洛冰河并没有回他，只是看着被自己毁去的梦境，良久说不出话来。
梦魔同样看了看周围，朝洛冰河走进，收起了一副看戏的样子，语重心长的说道：
“我记得我头次教你时便告诉了你，梦境中的事物不得去对抗破坏，你这一掌劈了你师尊的梦境，他受的反噬可不比你在现实中刺他一剑的好。”
洛冰河却一甩衣袖，想压住一股无名火：
“干我何事？”
“他自找的。”
洛冰河出了梦境，微闭的双眼睁开，入目便是紧蹙着眉头的沈清秋，额上的汗滚落下来，看着便知道不好受。
洛冰河咬了咬牙，环着沈九的手便握住了沈九的手，缓缓的给他输送灵力，缓解他的痛苦。
梦魔冷笑一声：“呵。有本事就别管别顾！”
洛冰河看着沈九，终于忍不住的说道：
“当初我折辱你，你为何就不肯求饶，为何秋剪罗你就可以！我当你多有骨气！”
沈九听不见，虽然依旧蹙眉，却也比刚才好了不少，只是嘀咕着：“我等你，等你，等你……”
洛冰河听的真切：“你再等谁？你要等什么人？你就是为了你要等的人，所以你那一身傲骨就都没了是吗？沈清秋！”
洛冰河微怒，沈九似乎有了转醒的痕迹，洛冰河立马收了心神，紧闭着双唇，不敢再高声吵到他，也松开了手，只是单单的环着沈九。
沈九深呼吸了一口气，转醒过来，有些虚弱，感受到了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，也松了口气。
洛冰河见他转醒，正想着要不要离开，手上却传来一丝温度，沈九的手心正虚虚的搭在他的手背上，传来他的温度。
沈九说道：“做了噩梦，你别担心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。今晚别离开？”
沈九有些难为情的问道，洛冰河愣了愣，随即用了些力环住他，表示了自己的态度。沈九松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
“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，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护着我，只有在她的怀里我才不会受伤，才不会痛，后来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。”
沈九叹了口气，梦魇过后的紧张和害怕让他忍不住的想多说些话。
洛冰河倒是想起了一个人，一些事。秋海棠，秋剪罗的妹妹，还有他曾经查过的，沈清秋灭了秋府上上下下十几口人，唯独没有伤害秋海棠等一干女子。他当时不解，尤其是在秋海棠的描述下，沈清秋简直不是人，忘恩负义。洛冰河想，如果是他，要杀就全杀了，留着秋海棠等人找他报仇吗？那个时候他笑沈清秋聪明一世，糊涂一时。
如今想来，莫非沈清秋喜欢秋海棠？
洛冰河刚想多听沈九说些，沈九却一动不动，似是又睡了。
等他微微收力，沈九又开口道：“你明日便离开吧，我身边的人，没一个好下场。我同你说过，我不是个好人，我身边的人不是家破人亡，就是身销神陨。”
洛冰河不动，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平稳，他睁着眼睛，看着沈九，却想让沈九觉得自己已经熟睡。沈九信了，叹了口气，良久才说道：
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洛冰河那个小畜生，我自然更希望你不是，半年了，我不信这半年来，小杂种会有这种闲心，来玩这种无聊的把戏。更不信他会这么喜欢照顾人，要真有这种癖好，他的后宫够他照顾的了。”
“只是，三水，若是你不是他，便更应该远离我，我，已经不想在拖累任何一个人了。你我萍水相逢，缘尽于此。”
没人回应他，依旧只有平稳的呼吸，沈九便微微一笑。
……………
小九对冰哥的身份一直只是怀疑，理智和感性做斗争，理智上他觉得是洛冰河，可是感性上，他并不希望是冰哥，他真的希望三水是一名女子，所以他的感性会一直否认他的理智。当然，冰哥的马甲迟早会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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